第52章(第9页)
师父的眼睛看得透世事,自然也能看得透我,我心中所想又如何逃得出他的眼。
他揶揄道:「白落川那丫头一走,你倒是沉默寡言了不少。」
我波澜不惊道:「弟子向来如此。」
他笑着看着我,神情却显得落寞不堪。
求不得,放不下,爱别离,离恨苦。
他这般通透的隐者何不是如此?
「想必再过些日子,北黎也要派人来接你喽,」他苍老的声音顿了顿,佯喜道,「这样也好,送走了你们两个小娃娃,老夫也算是彻底清净了。」
我低头道:「师父所授一切之礼义廉耻、排兵布阵,慕受益匪浅,自当难忘,没齿之恩,来日待报。」
他却皱了眉,连连摆手:「出了这烟山,你们便是皇子皇女,芸芸众生之一罢,世事如何发展,也和老夫无关,你若真报恩,便不要再来寻老夫。」
我那时不懂他话中所指,只知他到底放不下尘世的。后来千帆过尽,才知他此番言语,不过是目含慈悲,见不得人世哀苦。
更不忍看我与白落川的那些贪念、嗔怨和痴心。
无情并非绝情。
我回北黎的那年,师父没有来送我,满山梨花盛开,满目皆白色,多得是凄苦。梨花芬芳中,七年之景如白驹过隙,我一一忆起在这里的点点滴滴,或喜或悲,或笑或怒,终一切化为师父身上的烈酒,回味起时已是辛辣无比。
后来烟山果然寻不到师父了,听附近的人说,山上的隐者已经驾鹤西去了。
我不信。他到底还有太多未了的心愿,无非出走江湖,成全半生。
回北黎后,我见皇室如将倾颓之大厦,父皇一心在于炼丹苦求长生,皇权旁落于外戚之手,境外纷争四起,百姓苦不堪言。
我心下无苍生,却也不得不操起大任,用着在师父那学来的治理之计,一步一步拿回了外戚手中的权。
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局势,也肉眼可见得好多了。
那些姑娘们说我一派谪仙气息,端得是一身风光霁月、倜傥不群,多的对我芳心暗许。文人也说我目光清明,不似看多了宫内尔虞我诈,偏又身怀七窍玲珑心,是千载难逢的帝星。
世人说,陌上人如玉,公子世无双,指得便是我。
他们把我捧得太高了,以为我出生自神坛,却不知我也曾遥望神坛,满目皆是我的神女。
我打听到她在南黎的日子过得不好,母女互防,兄妹相算,南帝则不管不顾看大戏。
她甫一及笄,有了自己的府邸,便纳了二十面首,此后夜夜笙歌,京城凡是家中有俊男的,皆对公主府避而远之。南黎长公主凶神恶煞,可止小儿夜啼,天下皆知,甚至她这纨绔的名声传到了北芜。
她该有多绝望,才变成这种样子,在世俗的谩骂下苟且偷生。
我欲渡她于苦海,请旨于父皇想同南黎结秦晋之好。天子勃然大怒,我只是直身默默跪着。
他因何而怒?
白落川那么骄傲的人,想必是不会成为太子妃的,那势必将她永远困于内庭,折去一身羽翼。
她合该在更广阔的天地翱翔。
因此我请旨欲成为她的驸马。
父皇自然不愿,在他眼中我是夺嫡之路的胜利者,是最好不过的控制北芜的机器。
后来我领了罚,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忤逆父皇。